向你要求的誓言，就算是你的谎言。
【佑灰】拂晓的德彪西（2）
２.花与梦
2019年第一天，NASA的新视野号探测器飞掠探测过昵称为“天涯海角”的一颗柯伊伯带天体。那是太阳系中海王星轨道以外的一条环带上，无数的冰冻天体中最遥远的一颗。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，那就是我们仅能触及的，天涯海角啊。
孤独的观星者，偏离轨道的小行星。
赞歌中的黑白琴键，与汪洋孤岛上的宇宙航天基地。
虽说也曾抱着一丝希望打听过那个人，但也仅仅是在食堂和发小吃饭时偶然提起。
“医学栋的顶层？不会吧，那个地方几乎没有人去啊。”权顺荣一边嚼着饭一边说着，顺道还从全圆佑的碟子里顺走一块鸡腿。
“怎么了嘛？你遇到鬼了啊？”
“啊？嗯……”
“啥？？？”
“医学栋的顶层，有一架钢琴……”
“行，我帮你问问啊。”
后来才偶然从校园的闲碎话语里听到，现在的医学系所在的那栋楼本是老旧校舍。近年来因为学校新购入的医学仪器已无处放置，才把医学系从理科综合楼里独立出来，单独移到旧校舍里，成立里单独的医学栋。本来旧校舍里要扔掉的老钢琴因为无人管制等种种原因没人去处理，所以就一直被留在那里。至于顶层，虽然已成了杂物堆放的地方，但无人管理，门也没有锁，所以学生们想来就来。因此要找到那天弹琴的人，可谓大海捞针，毫无线索了。
然而，若是在同一个校园里，兜兜转转，总是还能再相遇的。
再次遇到他，是半年多后的一个午后。
微风从山丘吹来，下课铃声早校园里回荡着，教学楼里如潮水般涌出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“对对对，下一节课要发表的论文，快点快点，三教402教室，真的求你了！！麻辣香锅！！羊肉串！！什么都可以！！看在我们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份上，把论文送来了你就是我的恩人！！”
接到权顺荣的电话，帮发小拿着（据说是）生死攸关的论文，在发小的“我的命就在你手上啦！！”的催促声里火急火燎地往教学楼奔跑着的全圆佑，终于在即将踏上第三层楼的楼梯转角处，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，就只觉得两眼一黑，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尖叫——
“啊啊啊啊小心啊啊啊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“咚！！”的一声巨大声响，全圆佑猝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恋爱击倒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高年级的人气学长尹净汉吸着草莓牛奶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。
围观的女生指了指楼梯下方，“俊辉学长刚才又不小心绊倒，摔下了楼梯，好像还砸到了一个人……”
“哎呀哎呀，俊俊怎么又冒冒失失的。”洪知秀学长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。
“前辈，俊辉学长这样摔下去没事吗？”周围的女同学忍不住关心。
“没事的没事的~”洪知秀摆摆手，“他经常这样摔，习惯了。”而后又托腮一想，“不知道被撞到的那位同学会不会有事呢。”
而此刻，被撞到的那位同学，正被文俊辉压在身下，肩膀被抓住用力地被摇晃着。
“同学你还好吗！同学你醒醒啊！！”
“净汉啊，要去阻止俊俊吗？我怕那个人被他摇死诶。”
“不会的，放心吧。走吧Josh，上课了。”
“好~”
而此刻的全圆佑被一阵猛烈地晃了好半天，在即将口吐白沫之际，熟悉的天国召唤场景又在眼前再次重现。小天使奏起号角，天国的门即将被打开。
在昏迷过去之前，全圆佑确信他看到了。
夏日的清风吹拂过教室的走廊，吹散了钢琴少年的琴谱。
“哎！等等！我的谱子啊啊啊啊——！！”
他看到风中纷飞的琴谱，片片如白花，婉转在薄荷香气与午后阳光的微醺里飞散。时间仿佛定格，他看到那个干净纯真的少年，因为冒失和慌张而轻轻皱起眉头。
他看到他跌落的瞬间，像是精灵一样，坠落在人间，伴随着轻快的旋律，一步步跌进自己的怀里。
他看见那张美丽的脸庞不断地放大，那双澄澈的瞳孔近在眼前。
是滤镜太深了吗？他看到了两眼一黑前，从天而降的天使。
“天，好惨。”
路过的同学看到这摔得惨烈的两人，发出一声真挚的感叹。
“哎呀我的祖宗啊！！”权顺荣闻讯赶来，看到昏迷的全圆佑，瞬间花容失色。
“老铁你没事吧？哎我的论文呢？我的论文也没事吧？”
全圆佑在友人的呼喊声里，用仅剩的一丝力气，抽动了小拇指，而后彻底昏迷了过去。
他做了一个久远的梦。
梦到在遥远遥远的星球，没有大气层，抬头仰望时就能看见清澈无垠的宇宙。他和他牵着手，肩并肩走着，直到抵达一个小山丘，他静默地坐下来，抬头凝望着无声的这片天空。那里有数不尽的繁星，有流星不断划过，伴随着极光在舞动着。他看不清身旁人的脸，只觉得握着的手很温暖，靠着的肩膀很安宁。
那是他所能想象的，永恒的宁静。
忽地一睁眼，全圆佑从昏迷中惊醒。头脑混沌得惨烈，一激动又开始晕眩。好不容易镇定下来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，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雪白里。白色的墙，白色的床单，白色的帷帐，和窗口落下的，雪白雪白的阳光，比梦境还虚幻。
“你醒了吗！”
倏地从帷幕中探出一颗头，差点没把全圆佑吓得又陷入了昏迷。看着全圆佑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样子，那人才又连忙慌张地摆摆手，“啊啊啊对不起，我又吓到你了吗！”继而立刻沮丧地低下了头
是他啊。
原来一切都不是梦。
虽然那天清晨全圆佑并未看清钢琴少年的容颜，但直觉告诉他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没有错。
“你是叫圆佑吗？”那人却先开了口。“呜呜呜对不起……刚才不小心把你撞倒了，害你撞到头。”说着，手指头又暗暗地缩紧，紧张地抓住了帷幕。“你没事吧？”
我……
全圆佑刚想开口，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。眼前的人眼眶红红的，想必是刚才自己昏迷的时候没少懊恼自责，可眼珠子大大的，这样直直地盯着自己，竟又觉得过分得可爱。
“你是谁。”
少年一步步走近，他坐在床头，拨开全圆佑的刘海，指尖在新包扎的绷带上轻轻拂过。
“文俊辉。我叫文俊辉。”
全圆佑抓过他的手，轻轻地握着，是初夏微热的温度。
“文俊辉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俊辉……”
“嗯。”
他轻轻地朝全圆佑笑着。微风吹起医务室纯白无垢的帘幕，白色的帘帐鼓起如微波，光在小小的空间里跳动着。窗台边初夏的小白花静悄悄地绽放，清香从窗台传来，心内涌起一股温柔的波浪。全圆佑笑了，仿佛全身都充满了温暖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文俊辉又低下了头。
全圆佑摇了摇头，手却抚上了那人的脸颊。捉弄般如愿地看到了那人惊讶的瞳孔。
“我没事的，休息一下就好了，不用担心。”
“那我再陪你一会。”
“好。”
似乎找到了比宇宙更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。这就是恋爱吗，可真是完蛋了，全圆佑心想。
“全圆佑啊————————！！！！”
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咆哮，一个身影如冲锋般闯进了医务室，直奔全圆佑飞扑而来。
“老铁啊，你没事吧？！你不能有事啊！！你爸妈还嘱咐我关照你，你可别出啥事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文俊辉惊呆了，只见权顺荣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，正抱着全圆佑的脑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“顺荣啊，你放开他可能会比较好一点。”
权顺荣一听，回头看了看乖巧坐在床边的文俊辉。“嗯？俊尼还在呀，哦哦哦，有你照顾他那我就放心了。咋地，全圆佑你没事吧？”
被巨大冲击又震得心脏崩溃的全圆佑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：“你放开我我就没事。”
“噢。”
后来才知道文俊辉是权顺荣的同班同学，两人都是医学系的，生日又恰好只隔了五天，好相处又投缘，自然就成了好朋友。据权顺荣所说，两人因为太有魅力，在年级里还有着“星月双子”的美称，听说嗑这对CP的人还不少，话音刚落，又收获了全圆佑的一枚白眼。
找了半天的人就在身边，全圆佑甚至埋怨自己平时怎么不多关心一下周围的人。于是之前偶尔一起吃饭的两人，变成了经常一起吃饭的三人。
权顺荣话总是很多，每天午休时都能讲个不停。文俊辉也不是初印象里的安静美男子，high起来也十足地活泼。只有全圆佑总是地看着双子二人兴高采烈，静静地在一旁笑着。
“你咋都不说话呢。”
“你们说就好啦，我听着呢。”
“全圆佑你以前可不这样的，你吐槽起来话比志村新八还多。”
“厚~”
看着拌嘴的两人，文俊辉在一旁哈哈大笑，好像这样的时光是快乐的。
只是全圆佑一直没有问，他仍未找到时机确认，那个在清晨弹琴的少年是不是他。
他怕他会吓跑文俊辉，毕竟那天少年滴落琴键的泪水仍在记忆里挥之不去。
他是那么鲜活的一个少年啊，可拂晓里却是一个虚弱的背影。
如果有一天，能告诉我的话。如果可以，请告诉我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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